导读:我,长沙人,五一期间吃不上饭了。每一个网红城市的背后,都有一群心情复杂的本地人。他们一边乐见家乡被看见,乖乖窝在家,把地方腾给外地
“我,长沙人,五一期间吃不上饭了。”
每一个网红城市的背后,都有一群心情复杂的本地人。
他们一边乐见家乡被看见,乖乖窝在家,把地方腾给外地游客;一边又不得不“忍受”生活上的各种不便——吃不上饭、买不到菜、走哪都是人……还夹杂着些许凡尔赛:“这地方有啥好去的?”
家门口成了网红打卡地,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今年“五一”期间,淄博八大局便民市场,力压多个5A级景区,登上全国景区热榜第一名。
假期首日,八大局接待了19万游客。同一天,故宫接待人数是3.5万,颐和园是7.8万,南锣鼓巷是7.5万。这条市场街,同烧烤一起,成了淄博名片。
在流量降临前,这里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十字街区,卖蔬果、肉、米面、日杂用品,还能看到“房屋防水堵漏”的广告牌,和其他菜市场一样,主打的是“便民”。
“对我来说,它只是爷爷家附近最平常不过的一条小巷而已”, 小红书博主“四宝姑娘”从小在淄博长大,八大局菜市场承载了她的童年回忆。牛奶棒是爸爸哄她的礼物,烤排是奶奶生前宠她的主食,还有油炸翅根、脆皮五花,属于妈妈看见会生气的垃圾食品,但爸爸会专门买来给她吃。
但在八大局走红后,她的爸爸连续两周没能买到菜。 每天,街道从早餐时段就开始人满为患,热闹会持续到晚餐之后,根本挤不进去。
摊位租金翻了数倍,蔬果商铺要么外迁,要么开始转行做起了更受游客欢迎的小吃——紫米饼、炒锅饼。长沙臭豆腐、烤肠、奶茶等“全国连锁”的网红食物也陆续入驻。
“现在的八大局已经完全属于游客,本地人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流,去更远的菜市场买菜。”
不仅淄博,春节期间,西安有市民想去周至水街烟火巷子玩一会儿,被挤到扯着陕西话大喊:“大家都回家吧,让外地人先来!”
为游客让路,成了很多网红景点居民的共识。
但有时候,即便窝在家,也难免受到困扰。 72岁的王大爷自幼居住在大菊胡同,从这里步行至北京的“夜宵圣地”——簋街只要200米。“簋街生意好的时候,跟天桥似的,每天晚上叫卖声、打架声、警笛声夹杂在一起,还经常飘来呛鼻的辣椒味。”
在北京的什刹海、鼓楼、雍和宫等网红景点附近,有大量的胡同四合院,门口通常贴着自制的告示——“私宅勿扰”“非请勿入”“谢绝参观”。但很多游客都对老北京的四合院充满好奇,“有进来的,怎么没有啊?文明的人,挡得住。不文明的人,你挡不住。”
“这玩意儿有啥好拍的?”
旅游,会改变目的地居民的生活,本不是一个新鲜事儿。
“一个城市的基建、布局,是基于一定的人口数量。外地游客的大量涌入,超出了承载量,势必会带来空间、资源上的争夺。”复旦大学旅游学系教授、国际旅游学会常务副秘书长沈涵介绍,产业结构改变、物价上涨、环境破坏等都是旅游产业常见的影响。
不过,在最近几年,这些负面影响更集中、更大范围的显现,则与社交媒体脱不了干系。
老派的旅游城市,大家耳熟能详:8D魔幻城市重庆、时尚又安逸的成都、十三朝古都西安、海风椰树的三亚、摩登的上海、大气的北京……它们多是大城市,不少还是省会城市或直辖市,经济实力雄厚,基础设施完善。
社交媒体时代,“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名15分钟”,城市也一样。今年,各地文旅局长“才艺秀”、博主潮人的打卡、网友们的推波助澜,让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三四线城市,在短时间内C位出道、风光无两。
借势《狂飙》的广东江门、凭烧烤突出重围的山东淄博、靠泼水节出圈的云南芒市……“一旦社交媒体上的裂变式传播被触发,流量汹涌而至,一朝成名天下知就不是难事。”
“和成熟的旅游地相比,突然成为网红的地方,往往还没有做好接待大量游客的准备,旅游规划和基础设施没跟上。 本地居民也没有心理准备,难免会觉得不适应。”浙江大学管理学院旅游与酒店管理学系“百人计划”研究员马世罕解释道。
此外,青年群体旅游方式的转变也让网红打卡地的居民们更容易受到打扰。相比于过去直接被大巴车拉到旅游景区的观光式旅游,如今的年轻人更愿意了解并融入一座城市的生活。 胡同、弄堂、菜市场、小吃街,这些本属于本地居民的领地,成了游客青睐的打卡地。
而且现在,旅游、吃饭、购物,讲究的都是一个“出片率”,为了能体现个性、获得流量,一些游客专门去犄角旮旯拍照。 一丛郁金香、一个蝴蝶结,都有人拍照打卡,本地人一脸问号:“这玩意儿有啥好拍的?”
“在居民门口拍照、偷窥,甚至擅自跑人家里头,这种过度旅游确实容易让人反感。”马世罕说,不只国内,在巴塞罗那、威尼斯等旅游城市,当地不少居民不堪其扰,不得不搬走。
本地人舒适了,游客才能舒适
“流量是把双刃剑”,网络注意力来得快、去得也快,流量能让城市快速获得客源,但如果游客体验不好,城市也很难“长红”。
正如复旦大学旅游学系讲师张歆梅所说,“一个本地人觉得方便的城市,才是可以长久接纳游客,让游客舒适的城市。”
这也对网红城市的城市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首先,在空间规划上需要更加合理。 据沈涵教授、马世罕研究员介绍,景区空间规划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整体搬迁”,居民迁出,将老城区完全留给游客,如丽江古城、平遥古城、鼓浪屿等。
这样的弊端在于,失去了原住民的景区,容易走向同质化和商业化,“慢慢失去生命力,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因此,“前店后宅”的共存模式更为可行 ——沿街是店铺、景点,而后方为居民住宅。“就像一个舞台,前面是表演区,观众可以尽情欣赏,但后台是非请勿进的。”这样既能保留当地居民原汁原味的生活气息,又能让游客和居民有一定的空间隔离。
限流和错峰措施也能缓解居民的不便。 现在越来越多的景区采取线上预约制,游客数量控制住了,负担自然也减轻了。在一些生活场所,比如菜市场,还采取错峰措施,把早上的时间留给本地居民买菜,中午再对游客开放。
此外,对于旅游发展带来的经济利益,需要合理分配。 “有些居民从事相关产业,能直接从旅游中受益;但有些居民受到的困扰更多,这需要政府通过税收等方式建立一个合理的分配机制,让更多的本地人受益。”
没有人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即便有种种不便,本地人还是一边抱怨,一边自豪,一边慢慢学着在假期把家乡让出去。毕竟文旅的热度,能换来实实在在的收入与发展 ——基础设施改善、就业机会增多、固定资产增值、城市形象提升、人才流入……
打卡而不打扰。 无论是城市的管理者,还是外来的游客,在热情揽客、吃喝玩乐的同时,都别忘了把本地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别辜负了他们真心待客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