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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头沟:被洪水冲撞的人家与生活

导读:从北京市区驱车经过西五环,拐上108国道后,几天前暴雨留下的痕迹一点点显现。路面堆积一处处淤泥,路途所经,可以看到经历塌方的残缺山体

从北京市区驱车经过西五环,拐上108国道后,几天前暴雨留下的痕迹一点点显现。路面堆积一处处淤泥,路途所经,可以看到经历塌方的残缺山体,抢险的车辆从车道呼呼驶过。8月3日,修路者在门头沟区谭王路附近拦住来人,他摆摆手,说从这儿去不了王平镇,前面路基都被冲毁了,但南辛房村可以徒步几百米进去。

在门头沟:被洪水冲撞的人家与生活

这里是北京西部的村庄,两三天前的山洪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印迹。山洪之中,南辛房村河沟两侧修筑的河堤被冲断,有沥青路面被掀起、撕碎,河道中挤满电线、建筑材料,还有几根折叠弯曲的公路护栏。

沿河的多处房屋被洪水冲刷,几乎已成废墟,留下空空的建筑,有的失去了墙面,有的被冲变形。其中一间沿河屋子没了外墙,能看到里面拉着一根晾衣绳,几件衣物挂在上面。

山洪破坏的不仅仅是房屋,也是生活。

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个有约1000人居住的村子位于北京门头沟区潭柘寺镇,距离北京市中心三十多公里。一条河沟将村子一分为二,南辛房村的村民们大多不知道这条河沟准确的名字,大多数时候,这条河没什么存在感。有村民记得,2012年北京“7·21”暴雨时,村里这条河也只是水位涨了些,漫过路面。在网络地图上,这条溪流甚至也不被显示。

没人想到,前几天从这儿经过的水会那样大、那样急。

7 月 31 日,57岁的南辛房村村民贺前生听见河道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他不敢出去。他家离河道有三四十米,地势比前排房屋略高。但很快,浑黄的水漫上门前的台阶,他拿来泡沫板,死死按住门口的缝隙。贺前生的儿子要把门口养的一排植物搬进屋里,他慌忙拦住他,“人活着就行。”

涨水那天,贺前生家屋里的水没过了脚踝。他和妻子、儿子,一家三口退到建在更高台阶上的主屋里。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小时后,水便慢慢退下去。他很快清理了泥沙,大水在墙根留下深色的印迹,室内水汽潮湿。这两天,他不敢打开窗户通风,怕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

在贺前生的门前,一株古老的槐树已在这里生长了三四百年。老槐树树干和枝叶向外伸展,其中一根手臂粗的枝桠在水流中折断。附近一根埋进路面的电线杆,也被大水连根拔起,冲到五米开外,斜斜地躺在村里的路面。

在贺前生的门前,一株生长了三四百年的槐树。

这样的大水,连村里老人都说,几十年没见过。贺前生觉得这次洪水,自己是幸运的。他家附近的路口停了两辆车,他猜测是车挡了一些水,把水挡到了其他出口,因此自家被淹得不深。他站在屋顶上,看着对岸一排沿河的房子,感叹说,有一家邻居去年才翻新装修了屋子,今年就遇到这么个事儿。

遭洪水冲击后的房子

记者是在河沟边见到古钰的。她今年54岁,戴着一顶粉色的遮阳帽。她就是贺前生所说的沿河邻居。在河道两岸,南辛房村几十间房屋被冲毁。古钰家的房屋也被冲走一部分,露出红色砖石的基座。剩下的两三间屋子里,淤泥积了小腿那么高。

7月31日上午,洪水从山上携着泥土、树木、石块滚下来。古钰夫妇和大女儿看到,水从河道漫上路面,又涨过了门前的台阶。古钰催促家人,“赶紧走。”她来不及换衣服,只换了一双旅游鞋,方便行动。三人搭上铁梯子,顺着天窗上了房顶,又爬上地势高处邻居家的房顶,喊邻居来接应。

不过十几分钟工夫,古钰再回头看,水便涨到了两米多高,淹没了门窗。她指给记者看,泥水留下的水印最高处距离房顶不过二三十厘米。

古钰家中积了淤泥,电瓶车、盆栽、洗衣机都倒在屋内

那天,她和家人借住在邻居家,裙子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在等待住在潭柘新区的弟弟接他们的时间里,她有些迷茫,不知道未来如何安排。

三十多年前,她嫁到这个村来,在这间老屋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平日里,她在潭柘寺的大殿里看守佛殿,一个月拿三四千块。这次山洪也影响到了潭柘寺景区,周边有局部山体滑坡,售票处与停车场堆满了厚厚的淤泥,但核心区域的古建筑幸免于难。

去年,古钰下定决心,拿攒下的二十多万翻新了老屋,在屋里安了地暖,墙上贴了新砖,购置了双开门冰箱。洪水过后,冰箱被从客厅冲到门口,电瓶车被埋在淤泥里,泡了水的屋子散发出一股土腥气。“这也不能住人了。”她说。

古钰蹲在一处排水管前冲洗钱包。几分钟前,她从满是淤泥的房间里翻出了这只钱包、一只明黄色的手持风扇,和一瓶染发剂。这是她第三天前来寻找可用的物件。她留下钱包和风扇,转手把染发剂扔进河道里,“没用了。”

洪水过去第二天,她就等不及,冒雨回到村里,一趟趟地进出被淤泥掩盖的房间,翻找物品。每进一趟,她的小腿上就沾满泥水。有一次她进去时踩滑,手臂撞在玻璃碎掉的窗户上,去医院缝了8针。

被大水冲出家门的,还有红色的虎头枕,古钰女儿小时候的毛绒玩具,粉色的行李箱。如今,这些东西都摊在泥地上,卷满泥沙,古钰没有办法把它们都带走。在距离她家十米远处,一家超市的货架几乎都倾倒在地,商品和泥沙裹在一起,难以辨认。

古钰家门前,物品堆积一地

失联的人和被冲走的车

古钰的丈夫赵利坐在石头上抽烟。赵利身体不好,话少,偶尔进城开车补贴生活。四年前,他花二十多万买了一辆棕色的别克,如今这辆车也没了。水退之后,他沿着河道往下游走了几公里,直到走不通,也没寻见这辆别克的“尸骨”。

说起房子和车子,赵利有些伤心。他们的大女儿计划今年9月结婚,夫妻俩打算请厨师,在村里搞个露天宴席热闹热闹,但现在,家没了,心情也没了。他们不断重复“活着就行”,宽慰着自己。有多位村民告诉记者,村里有一家四口三代人被水冲走,至今仍然失联。

河南人陈维也没心情干别的。在南辛房村村口,陈维半敞着衬衫,正想法子把自己的车从一堆挤在一起的车辆中拖出来。村口一处停车区域,几辆轿车被洪水冲推,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或被掀翻引擎盖,或被推离路面。更严重的,被外力挤得变形,和树木一同被埋进淤泥里,只剩下轮胎还能辨识。

车辆、树木、建筑材料推挤在一起

和他一起的十几个人有的是本村人,有的是从外地来务工的民工,租住在南辛房村。他们的车都被困在这儿,便搭起伙来挪车。陈维租的房子也在村里,他说,那天涨水来得突然,他们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就带着自己两个孩子和两只猫,避在房顶。“媳妇的金首饰都冲没了。”

他的车泡了水,发动不了,他找来一根铁棍,和绳子绑在一起,再把铁棍塞进后轮轮毂,指挥吊车轻轻吊起,缓慢地往外拖。期间,路上有大型抢险车辆经过,吊车时不时停下来让出道路。

8月3日,从南辛房村村口往上游走,河道流下的水已经渐渐清澈。接近傍晚时,山间雾气氤氲,不时有村民背着背篓,推着推车,沿河走下来。原本的路毁了,“新路”是前两天刚刚平整好的,大小不一的石头垫了一路。他们大多是已被安置在别处的居民,回家拾取山洪过境后留下的家什。

古钰也收拾好了今天的“收获”,十几个桶装水水桶、一个白色的篮筐,一些沾了泥污的衣物洗洗还能穿。“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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