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当洪水退去,暴雨中消失的羊冒了出来。涿州放晴了,刁窝镇刁窝三村养羊厂门口的积水已经退去,留守在养羊厂旁边小楼的人终于走回了几百米之
当洪水退去,暴雨中消失的羊“冒”了出来。
涿州放晴了,刁窝镇刁窝三村养羊厂门口的积水已经退去,留守在养羊厂旁边小楼的人终于走回了几百米之外的家。他们在洪水中守了6天羊。
刁窝四村的村民周鲁比父亲周松林先一步走出厂子,他要去村口接人。走到家门口时,他苦笑着说,以前日子过得还行,现在从“穿鞋”的变成“光脚丫子”的了。这场洪水把他和父亲这些年打拼的家业都带走了,1000多只羊几乎“归零”了。
“我是纯农民,没有退休的时候。”今年已经71岁的周松林还在“折腾”,与周鲁一起做养殖、种植以及食品加工,还经营着鸭蛋厂和羊厂,两个厂子挨着。父子俩分别担任涿州市玉簪园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前年,他们养的羊首次突破了1000只,这对父子俩来说是个新的开始。今年,仅300多只母羊和50只公羊生下的小羊就有1000多只,羊越来越多,厂子的发展前景变得越来越明朗。他们也做好了准备,厂里储存的粮食足够2000只成年羊吃半年。
过去几天,周松林、周鲁与家人以及一些工友一直守在这里,不愿离开。起初,是想要照顾这些羊。水大了,有的羊跑了,有的淹死了。羊没了,水还在,他们就去救人,帮助乡亲们撤到安全地带;如今,洪水逐渐退去,他们还坚持留在这里,为羊“收尸”,防止大病之后出现大疫。
消失的1小时
台风“杜苏芮”引起保定全域强降雨,最大日降水量419.7毫米,超过了有记录以来的历史极值。刁窝村位于涿州市北部,距离北拒马河非常近,受灾情况严重。
7月31日,大雨开始突袭这个小村。到了8月1日,水位上涨速度明显加快。刁窝4村一位村民告诉记者,“没过两个小时,水就齐腰了。”他让家里人赶紧撤,家里人起初还不信水会涨得很快,但还是撤离了。“水涨得忒快,再不走,走不了了。”这位村民记得,水正猛的时候,村里的微信群十分安静,过后,村干部在群里说:“没信号了”。
8月1日,刁窝三村、刁窝四村被洪水包围,变成了一座“孤岛”。养羊厂、鸭蛋厂的积水比村里其他地方都深,已经到了2米。与外界断了联系后,这里就成了“孤岛”中的“孤岛”。
8月1日傍晚,洪水很大,一个留在小楼的人“失踪”了,这个人就是负责厂区生产的厂长刘刚,剩下的人有的在楼上找人,有的打开窗户使劲喊刘刚的名字。周鲁的妻子郭女士说,“当时,这么大水,给我吓得够呛”。
在消失的1个小时里,刘刚跑去养羊厂了。他知道,那时候出去,自己也很危险,但那些羊他不能不管。当时,外面的水往厂里冲,厂区的大门留了一个20多厘米的缝儿,他侧着身子往里钻,水流推着他往里,他一下子就进去了。
羊圈下面是一片空地,一些散养的羊在这里活动,水已经没过羊腿了。他跑到羊圈门口,取下一块木板,搭个临时小桥,一手拽着一只羊,揪着羊的耳朵,一只一只把羊送到堆放羊食的最高点。1个多小时,他大概拉了100多头羊。
高处的羊圈已经开始进水了,他看着剩下的羊,很不舍得,但他救不了了,只能返回。刘刚逆着水流往厂子大门走去,走两步,回一下头,再看一下那些羊。再往前确实走不动了,湍急的洪水逼着他往后退,他说,“想出去的时候,水流顶着我,已经出不去了。”
走到门口,刘刚先爬上了大门,再往上爬到了房顶,向楼上大喊求救。两名工友听到喊声,划着小船把刘刚拉回了小楼。
接下来几天,刘刚抓回来的羊还是死了一大半。8月5日下午,他在羊食棚里看到地上裹尸袋里装的不少都是他那天救的羊,门口的空地上还有上百只羊躺在那里。
1000多只羊接近“归零”
他们眼看着水上涨,也看着羊在眼皮底下接近“归零”。
驻守的小楼的一楼很早就被淹没了,他们不得不待在小楼的三四楼。7月31日到8月2日早上,郭女士和其他人一直在看着水位上涨,夜里,就算合上眼,也睡不着,心里一直挂着那1000多只羊。
8月1日晚,水来得猛,郭女士听着羊“咩咩咩”叫了一宿,一直到8月2日早上,羊不叫了,她就知道,羊不是被冲跑了,就是被淹死了。
后来,他们统计,几百只飘走了,几百只留在了厂里,仅有20余只羊活着。他们估计,洪水来时,冲下来一块板子,一些羊顺板子爬上了房顶,尤其是一些小羊,它们趴在房顶上不敢动,这才活了下来。
原本,随着羊的增加,她也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一般来说,一只母羊重200—300斤,市场价格2000-3000元,母羊一次可以生3只小羊,300多只母羊一年可以生1000多只小羊,小羊用来卖钱,一只可以卖上1000元左右。
羊没了,他们经营的鸭蛋厂损失更大。鸭蛋厂的冷库储存了超过100万斤鸭蛋,各种机器设备都被水泡了,仅这些机器设备就值800万元-1000万元。“水忒大。”周松林介绍,他们刚投资400多万元建设的2000平方米的冷库也被淹没了。这个冷库是用来存放蔬菜的,即将完工,预计2个月后投入使用。
8月6日凌晨2:30,郭女士把损失的东西列成了清单,仅鸭蛋厂的损失就超过20项,损失金额超过2000万元。她盯着那个单子,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投入中,有一部分是周松林借的贷款,他说,自己已经71岁了,可能还一辈子都还不完。
洪水浸泡之下,村里一些人家的房子垮塌了。周鲁家的老房子也塌了。他说,幸亏没在家住,否则,损失的可能不止是钱了。
几个人救了几十人
羊死了,他们知道再守着这些羊,也没意义了。他们也没想着出去,而是去救人。
8月1日晚上,正是洪水最猛的时候,周鲁、刘刚等人组成了一个小型救援队,开着公司为防洪准备的10人座小船,去到村里各个地方。
一出门,他们就救了两户人家12口人。刘刚说,平时他们都是“旱鸭子”,很少接触船,操作经验不多,路上水又大又急,水里障碍物多,被子、塑料布、树枝等杂物经常绊住船。有几次船搁浅了,他们就跳下船,在没过肩膀的积水里,用绳子陈船拴在电线杆上固定住,清理完杂物后,再往前走,一直把乡亲们送到安全地带。
水太大了,这支小救援队一出去,周松林就止不住担心。他经常站在小楼上往远处看,等着他们回来。毕竟他们不是专业救援队,周松林很害怕,“这么大水,我一倡议,他们就去救人,救人的,被救的,谁出了事,都不好交代。”
周松林在楼上看到,刁窝三村、刁窝四村已是汪洋一片,厂子东边的积水与一层的房子齐平了,偶尔会有一些乡亲在楼顶上喊着“救命、救命”,他说,“有这船,不救人,对不起乡亲们。”
周松林也想去救援,因为年事已高,被大家拦下了。每次这个小型救援队出发时,他都爬出二楼的窗户叮嘱他们。3日下午3时,这支小型救援队再次出发时,他又上前叮嘱说,“咱们救援找死角,国家救援队去不到的地方,咱们是本村人,能找到死角的地方,主要是老人。平安归来!”当日下午4时许,救援队的船别在半路上,回不来了。几个人就跳下船,游到村里各处去救人。
8月4日早上,他们几个从小楼的二楼跳进门口的水里,准备像昨天一样游出去,周松林还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其中一人看出了周松林的担心,便说:“船回不来了,你也别着急,没有危险。”周松林脸上很平静,嘴上却在喊:“注意安全,靠边儿走。”
就这样,他们这几个人救了村里六七十个人。
先救别人 我们留下守羊
有人来救他们了。8月1日,外地来支援的救援队进了村,但没能抵达周松林他们在的地方。第一支救援队来到他们所在的小楼已经是8月2日了。
“赶紧走”面对救援队的劝说,周松林等10余人选择留在这里,继续救人,守羊。“水太高了,你们先救别人。我们有船,水大,我们也能走。”
8月4日,有村民想起了鸭蛋厂周边还有十余人没出来。当天,来安县青年志愿者协会会长吴亚君与滁州市青志协救援队队长黄海洋都收到了求助信息。随后,滁州市、南谯区、来安县青志协救援队一起赶赴现场救援。
当时,进入鸭蛋厂的路上,不少地方水流很急,救援人员过不去,只能绕道。救援人员从刁窝一村出发,走一段路,就要掉头。他们救人心切,但越是着急,越要绕来绕去。吴亚君说,“咱们这么多救援队过来,所有人都想着拼尽全力把百姓转移出来。”
鸭蛋厂路上的积水深浅不一,个别地方水比较浅,冲锋舟无法前行,只能由救援人员蹚着水把冲锋舟抬过去。事实上,村里积水较浅的地方深度差不多到膝盖,普通人不负重前行尚且不易,而几名救援人员抬着总重约500斤的冲锋舟、发动机、油箱蹚水走了十多公里。
在现场,吴亚君看到,因为鸭蛋厂地势较低,周围的水都向这里汇聚,积水最深的地方能达到2米,鸭蛋厂的一楼绝大部分处于被淹没状态。救援人员跳下冲锋舟,跑向楼上被困的12名老百姓,积水没过了他们的胸口,救援人员根本跑不快。
有几人撤离了鸭蛋厂,还有人坚持守在厂里,等待塑料袋等物资送进来,把这些羊的尸体处理妥帖后,再撤离。
羊埋向何处
水大的时候,他们救援;水退了,他们开始重建。
大灾之后,往往是大疫。死去的羊已经散发出恶臭,重建的第一步便是处理掉这些被淹死的羊。8月5日,涿州当日最高温度34度,高温加上羊长时间在洪水里浸泡,一些羊的肚子已经“爆”了,内脏露了出来,血水混着地上的泥浆、羊粪一起流淌。他们非常担心可能会出现疫情,人可能容易传染上疾病,周松林和周鲁都非常焦急,
他们打算用土方法处理羊,先用厚厚的塑料袋包住,送到专门的区域,深埋。周松林说,虽然水流这么快,可以让这些羊顺着水流入河里,“但我不能干这缺德事,不能再多对大自然造成污染。”
8月5日凌晨4时,天还没亮,积水下落了一些。他们就到养羊厂寻找羊的尸体,把整个厂区的边边角角都翻了一遍,找出来的尸体在厂区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铺了一片。
鸭蛋厂周围积水最深的地方还有1.5米,养羊厂的水已经退了,但进入养羊厂的路上,一些地方的积水仍然较深,一般的车进不来。铲车和货车终于进来了,铲车缓缓装了满满两铲子羊,放到货车上,将第一车羊拉走了,他们才休息了一会儿。
“趁着这会儿大家有点劲,把羊拽出来。”郭女士说完,他们又开始拖羊,一个人拖一只小的,两个人一起拖一只大的,这些羊被平放在路上,铺满了一条三四米宽、10多米长的路。之后,大家将羊一只一只装进袋子。
整个厂区充斥着动物尸体的味道,每个人身上都是淤泥。下午3时,有人张罗给大家发放饼干、泡面,可劳累加上臭气,没有一个人吃得下去。周鲁戴着N95口罩,依然觉得一股恶臭在往鼻子里钻。
下午5时许,羊装上了车,但拉到哪里去深埋成了个大问题。周边都是住户,村子北边都是水,哪里都不太合适。周鲁打了很多个电话,咨询了多个相关部门,均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截至记者发稿前,装好羊的货车仍停在厂里。